“你们没有儿子。” “我可以做你们的儿子。” “我给你们养老！” 惠民小区门口，曹旺无比诚恳地蹲在地上，一脸深情地望着眼前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。 那老人双手颤颤巍巍，心情激动，但又有一种受宠若惊。 由于年老身衰，他们彻底成为了城市当中的边缘群体。 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吃喝拉撒。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身心健康。 甚至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难以磨灭的老人味，都在自动驱赶周围的人。 “海老是咱们小区年纪最大的人，年轻的时候是炼钢厂的队长，后来因为操作机器失误，钢架砸在了他的腿上。” “膝盖粉碎性骨折，从30岁开始，一直残废到现在。” 一旁，一个小区居民，跟曹旺讲解着海老的事迹。 所有人都沉默着，他们的表情很严肃。 这里的小区，原先是单位职工宿舍。 他们年轻的时候，金羊区还是一片未开放的农田。 四周都建设有厂房。 炼钢厂，制衣厂，汽车城，从生产一块肥皂，到生产航天机翼....... 那个时候的工人，才是真正的领导阶层。 可是老了呢？ 年轻时的激情不再，四周的工厂也都因为污染环境而被搬到了郊区，四周除了民房，就是商业写字楼。 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工人们，仿佛跟这个时代的节奏格格不入。 大家都想改变，可是他们都老了。 不像年轻人，想去哪儿，一张火车票就能搞定。 “年轻人呐~” 轮椅上，白发苍苍的海老，突然伸出枯老的手掌，紧紧握着曹旺的手。 虽然曹旺从生理上来说，也不算是年轻人了。 他接近六十，在普通人眼里也是一个老人。 可海老将近80岁，有资格叫曹旺一声年轻人。 “我30岁没了腿，家里给我说媒，媒婆说谁愿意照顾我这个残废，要不是靠着街坊邻居接济，恐怕早就死在了家里......” “你确定.......你要照顾我这个残废？” 海老等了50多年。 没有女人愿意要他这个残废。 没有媳妇，自然也没有子嗣。 他这种老人，在城市当中，属于底层当中的底层。 可是曹旺却没有摆出歧视的态度。 曹旺咽了咽口水。 看着海老真诚的目光，心中有些愧疚。 毫不夸张地说，要不了多久，他也会变成跟海老一样的老人。 换位思考，他愿意在海老这个年纪，孤苦伶仃，无依无靠吗？ “我......” 话说到嘴边，曹旺又犹豫了。 手中的敬老院宣传册，始终不敢打开。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，燕苍鹰给自己推荐的敬老院，都是些什么货色。 海老在那里，绝对不可能受到贴心的照顾。 无儿无女，又没有财产的老人。 只会放大别人对他的恶意。 在那种无人监管的敬老院，所有人都巴不得海老死掉。 可是眼尖的海老，却一眼发现了曹旺手中的宣传手册。 只见手册上，隐隐露出“敬老院”三个字。 海老的心情瞬间就激动了。 “这是......敬老院？” 海老的话刚刚说完，周围的大爷大妈立马围了上来。 曹旺想要把手册藏起来，心情复杂的他，手一滑，手册掉在了地上。 一个大妈立即弯腰捡了起来。 手册上的名字，赫然印入大家的眼睛里。 【幸福敬老院】 “中式园林布景，百分之三十绿化，旁边就是公园和学校，还有最专业的护养团队......” 手册上的宣传语，被那个大妈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。 这些词语，几乎都踩在了他们的兴趣点上。 惠民小区虽然是市中心，可是这里环境嘈杂，小区都是紧密衔接的筒子楼，楼道老化严重，许多排水管和电线都裸露在外边儿。 虽然早就达到了重建的标准，可是大伙都熬到了这个年纪，似乎都等不到小区翻新的那一天了。 他们的身心，也都跟这个破旧的小区一样，能熬一天算一天。 “曹议员，您这是要带我们去住敬老院？” 海老发出疑问。 八十岁的他，眼里的惊喜，就跟八岁的孩子，看见了喜欢的玩具一样。 “我......” 曹旺愣住了。 一向厚颜无耻的他，竟然开始觉得害羞了。 或许是眼前的海老，眼里所包含的情感太过真挚。 又或者是他从这些老人的身上看到了将来的自己。 不等他回答。 海老就激动地大叫。 “快......把我扶起来，我要感谢曹议员.......” 海老突然用双手扶住轮椅的把手，颤颤巍巍地要把自己的身体立正。 用最高的礼节，来感谢曹旺。 情绪都上升到这种程度了，曹旺如果再拒绝那就的确不礼貌了。 虽然心里很无奈，但还是笑着回答：“海老，我曹旺一定会给你养老！” “大家都记住，我是金羊区的议员，既然你们都给我投了选票，那么我会为你们负责到底！” “小孩的教育，年轻人的工作，还有老年人的养老，都是我们议员的职责！” 曹旺那正直无私的形象，瞬间在惠民小区的老人们当中立了起来。 就连曹旺都不确定，自己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在表演，还是发自内心。 他快速将那本养老院的宣传手册收了起来，然后后退道：“海老，还有大家，如果你们都对养老院感兴趣，都可以先在我手下的工作人员那里进行登记。” “先说好，一切都是免费的！” “我曹旺出钱！” 曹旺拍着胸脯保证起来。 大伙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。 “哎呀，曹议员对我们太好了......” “这才是当官应该做的事儿嘛......” “我回去跟我女儿说，一定要给曹议员投选票......” 在众人的夸耀声当中，曹旺羞愧得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，低着头朝自己的车内走了去。 一上车，他就盯着手中的养老院宣传手册，足足愣了半分钟，最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。 “告诉陈院长，我要去他的养老院一趟。” 曹旺朝司机说道。 ...... 郫郊区，幸福养老院。 “回......回家.....” 一个表情麻木，身体不断颤抖的老人，从牙缝里，颤颤巍巍地挤出了这两个字。 一旁的护士无比嫌弃道：“回什么家？这里就是你的家！” 说完，便用勺子，在一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浆糊里，舀了一勺子，勺子内甚至还能看见蟑螂的两根触须在摆动。 “来，吃饭！” 护士粗暴地将勺子递在老人嘴边。 老人极度抗拒地扭过头去。 眼神之中，还带着强烈的惊恐。 很显然，这碗浆糊的味道，比他当年挨饿时吃过的草根和观音土都要难吃一百倍。 护士显得有些不耐烦了。 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下巴，然后强行掰开嘴巴，嘴里恶狠狠地命令道。 “乖！吃饭！” 眼见那团浆糊就要被护士强行喂进嘴里，老人爆发出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，伸手打翻了护士手中的瓷碗。 咔嚓—— 瓷碗破碎，黑黢黢的浆糊洒落一地，里边包含着烟头，灰尘，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，完全无法让人跟食物联想到一起。 “老不死的！我看你是找死！” 护士发怒了，起身就要扇老人一耳光。 突然背后，一个身影悄然出现。 “诶~别打老人！” 护士愣住了，回头望去。 只见一个一脸夭相的秃头男人，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。 护士立马道歉：“抱歉，陈院长.......” 可不等护士说完，陈院长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根针筒。 “打人，留下了外伤，他家里人找我们麻烦咋办？” “对付这种老东西，给他两针镇静剂就老实了。” 陈院长奸笑地说道。.